纪念吴冠中先生逝世六周年（2010.6.25-2016.6.25）

· 梁雄德兰州大雅文化

霸王别姬

—— 缅怀老师吴冠中

吴冠中《霸王别姬》又名“雪山与老树”

水墨设色 50×70cm 1987年

1981年，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为新疆举办了一个为期半年的装潢美术学习班，吴冠中先生应邀赴疆讲学。得知消息，我在林峰老师帮助下排除万难参加了这次学习。吴先生主要讲授色彩、静物、风景的绘画写生和创作。期间，新疆美协抓住机会请吴先生作学术报告，命题是：“绘画形式美的探讨”，那些矫正中国美术发展走向的言论，是我第一次聆听……

面对自然风光，同学们大都感到茫然无措，“狼吃天爷，无从下嘴！”何处着眼，束手无策。先生的方法是先带学生巡游，翻山越岭，走遍山前山后，高处低处，沟里沟外，全面观察深入了解，通过景物激发自己独到的感受。见景生情，先生通过讲解、启发，找寻可以入画的形象角色。然后才让大家散开，各自寻觅画境写生。先生把这种独特的方法叫做巡猎和觅食，寻寻觅觅培养和锤炼学生猎取美的慧眼。他认为有了猎取美的眼光比技术和巧手更重要。他的教学偏向于艺术启发，倾向于形式语言的启蒙和探索。这段时间，我追随其后，和先生一道在白杨沟写生、看赛马、陶醉于色彩的斑斓和牧区风光的诗意。一年后，我考入美院深造，有了更多向先生学习的机会，系里安排先生为我们教授人体，这是先生最后一次具体的人体课堂，那是1985年我们大三的时候。毕业时，先生为我作了一幅水墨画留念，其画的母体素材就是在新疆写生时捕获的。

1987年在吴冠中先生劲松的袖珍工作室

那是一棵卧躺倒地（倒在乌鲁木齐近郊的戈壁滩边）的硕大的老柳树，树身庞然，枯枝散落，映成了一个奇特的影像。先生绕树三匝，激动万分。大声喊道：“霸王别姬！这就是英雄的霸王，抑或是史前的恐龙。英雄倒下去了，霸王别姬！这不就是理想的英雄形象吗！借来远方的雪山‘虞姬’作为陪衬，就是一幅绝妙的佳作。”先生边喊边将这个“巨无霸”认真地描绘起来，咬住了卧柳老树给他的启示和瞬间的灵感。

此为吴冠中先生赠其门生刘巨德、钟蜀珩

夫妇俩的水墨画《霸王别姬》50×70cm

1986年我从美院毕业后，相约到先生家话别。顺便带了一本“特大号”册页留下，请先生作画留念，先生爽快地答应了。几个月后，先生写信给我说：画已经画好，有便人来取走。此外他还说：册页纸不行，效果不甚理想。当然这是他的自谦，他对艺术人生的追求极近苛刻，近乎完美。所以作品问世，总有不满意的叹息。为此，撕毁焚烧不满意的作品也是常事。一年后我得机会赴京出差，从先生劲松的“袖珍画室”中取来了这幅画。看到作品，恍然有悟。我似乎看到了“祁连山”“天山”脚下的“孤魂野鬼”，如此霸王，何尝不是骠骑将军“霍去病”的身影，“西路红军”悲壮的身躯！艺术创作就是要寻找这种形式美感和精神内涵。我珍藏着这份深情，转眼就是二十多个春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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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冠中先生信封和手札

2010年6月25日，先生倒下了，得知消息，晴天霹雳！我感到突然和茫然。我没有想到先生这么快走向“永生”。我在书斋画室里摆出了先生所赠画册和作品，设下灵堂叩拜凭吊，寄托哀思。想起先生生前喜以巨木林树为题的不少佳作，如：“汉柏”“松魂”“孔林老树”“白桦”“桃柳”“花溪树”等，大都傲然挺立，生机勃勃充满壮志豪情！那气吞山河，纵横缠绵，挥洒点染，大刀阔斧的笔墨、色彩，不能不说是先生自我的写照。这些大都是一丛或数棵大树的解构组合构成的画面。唯此《雪山与老树》，“霸王别姬”则是独木横卧，有一种孤独悲壮的意象！一画开天，醉卧沙场、行尸瀚海，横行天下也！雪山是虞姬、衬托出巨木硕影，光影如炬，痴情斑斓，少有的悲剧氛围。枝条下垂，叶脉点点，仿佛后生们的哀泣，是风、是雨，是血、是泪，哭之、笑之！我感到这分明是先生“永生”的写照：雪山老树，大地卧柳！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也，霸王别姬，英雄不能没有遗憾……

1981年吴冠中先生在新疆和自治区相关领导在一起留影

（左三为吴冠中先生、右二为陈汉民先生）

我看到吴冠中先生就此题材的画作有三幅，一幅是1985年所作，赠予他的得意门生刘巨德、钟蜀珩夫妇留念。此作1986年以《雪山与老树》为题编入《吴冠中画册》，后入编《吴冠中全集》。一幅是1987年所作，赠予我的留念，被我视为珍藏，作为永久的纪念。另一幅是1988年所作，以《卧柳》为题编入《荣宝斋画谱》。